「現在幾乎所有日本記者和學者,都不敢去中國」野島剛解析:習近平的中國,跟以前哪裡不一樣?


「現在幾乎所有日本記者和學者,都不敢去中國」野島剛解析:習近平的中國,跟以前哪裡不一樣?

攝影/陳睿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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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島剛9月推出最新著作《中國的執念》,透過香港、臺灣經驗爲前車之鑑,向日本人發出警訊,若「昨日香港、今日臺灣」成真,那麼接下來的明日,可能會輪到日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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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灣人都知道『昨日香港,今日臺灣』,那明日是什麼?明日,有可能是日本。」眼前以日本口音說着中文的中年男人,今年2月才以大學教授身分,帶着學生來臺參訪;時過半年,他再以作家角色,帶着熱騰騰的最新著作,再度踏上熟悉的臺灣土地,娓娓道出這3年的觀察……。

今年55歲的野島剛是日本資深媒體人,也是著名的「臺灣通」。他求學階段就與兩岸三地結下淵源,曾在臺灣師範大學、香港中文大學留學,也到中國進修,精通廣東話和國語。任職日本《朝日新聞》的24年間,更曾被派駐到臺灣擔任特派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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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爲日本人 也能感同身受

2016年後,野島剛成爲自由媒體人,同時兼顧作家、大學教授、專欄作者等「斜槓」身分,曾因爲太愛臺灣,索性在臺北租屋,有段時間,幾乎每個月都從東京飛來,也由於對臺灣政治及社會文化長期深入觀察,被譽爲「最瞭解臺灣的日本記者」。

過去十幾年間,野島剛寫了近30本書,超過十本在臺出版,當中許多題材與臺灣切身相關。他關心的觸角極廣,不只探討中日臺外交關係,寫蔣介石政權、兩岸故宮文化,也談臺灣企業打造的自行車王國,以及新世紀臺灣電影反映的社會面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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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,他推出最新著作《中國的執念》,描述中國近年變化讓外界摸不着頭緒,「如何面對中國」成爲二十一世紀最大課題。這本書,與其說是寫給很熟悉中國文攻武嚇的臺灣人,更像是在提醒日本人,近年中國對香港、臺灣的態度,就像一種警戒信號,今日在港、臺上演的事,不久後的將來,也可能在日本發生。

談起這本書的催生過程,長期觀察兩岸政治外交的野島剛感觸頗深。他說,自從2019年爆發「反送中運動」,2020年公佈港版《國安法》,香港已向外界發出明確訊號:「習近平的中國,跟以前的中國政權,不一樣了。」

他分析,過往中國政府頗具現實主義色彩,口頭稱沒有妥協空間,仍願意跟世界各國打交道。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領導的中國,只爲實踐自我信仰,無論信仰好壞,「該做就一定要做」,就如香港人並未追求獨立,卻被北京政府認定搞獨立,就成爲必須打壓、消滅的獨立分子。

這樣的變化,不只在香港和臺灣,就連作爲日本人的他,也能感同身受。

野島剛曾在兩岸三地留學,過去也藉由採訪工作,自由穿梭中國和香港,大半輩子都與中華圈緊密扣連,「兩岸三地是我的地盤。」

然而,香港反送中迄今四年,曾公開聲援香港、主張北京應聽取民主派意見的他,必須接受一個新事實,未來想再踏上香港土地,可能面臨極大風險,「我的人生,已經被改變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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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島剛的擔憂其來有自。今年6月,他的友人、日本獨立記者小川善照前往香港旅遊,卻被拒絕入境,遭拘留一晚後以不明理由遣返,成爲香港拒絕日本新聞工作者入境的首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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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境香港,或許只是面臨遣返風險,前往北京,更可能直接被逮捕。今年7月,中國政府實施新修訂的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間諜法》,擴大詮釋「間諜行爲」,卻又定義籠統,「現在幾乎所有日本記者和學者,都不敢去中國……,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標準抓你。」他眉頭緊皺地說。

曾經可以在「地盤」暢行無阻的野島剛,如今只能自由穿梭臺灣,正如他書序所言「我的世界,變小了」。看着曾經自由民主的香港,如今與臺灣築起一道不存在的「海上柏林圍牆」,他難掩失望與憤慨。

《中國的執念》是野島剛給日本人警訊。其實,就他觀察,這幾年日本人看待兩岸三地的態度,早已有所改變。

他在書中提及,香港曾是日本人海外旅遊首選之地,日本與香港在戰後的文化觀光交流,甚至勝過臺灣。包括他在內的日本人都曾相信,中共不會對香港下狠手、相信改革開放的中國會遵守一國兩制,如今「看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改變這麼大,讓日本人非常衝擊!」

至於與中國的互動,他點出,日本政府過去十年不斷嘗試改善中日關係,但每當發生如尖閣列島(釣魚臺)或福島核廢水等問題,中國人反彈力道都超乎日本人想像,也讓日本民意不滿中國。

野島剛進一步說,中國政府「以爲他們說了算」,不理解一般民主國家必須尊重民意;當中國態度愈強硬,尊重民意的日本也不敢大膽建立關係,這反而幫到日本國內的保守派、反中派,「就如每次臺灣選舉,中國都幫了民進黨大忙!」他笑說。

對於中國爲何執着拿回臺灣和香港?野島剛在書中給了有趣答案。他剖析,中國是基於「民族主義」及「社會歷史自卑情結」,不願放棄港、臺,進而用「孫文」、「故宮」及「血脈」三種方式,形塑兩岸三地共同認知框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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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島剛斷言,若明年初臺灣總統大選,國民黨贏得勝利,必定也會以此跟中國交流,「因爲這個工具是很好用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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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臺灣正在培養自我意識」

但他也提出疑問,臺灣人真的喜歡孫文、故宮或自稱「炎黃子孫」嗎?這些概念無法被否認,卻也缺乏實感。他認爲,臺灣正在培養自我意識,這些兩岸共同框架,已愈來愈接近「有效期限」,尤其對80年代後出生的臺灣人,幾乎無法引起共鳴,甚至可說是已過期。

他觀察,臺灣年輕人對自我身分認同是「想像中的獨立國家」,因此願意接受總統蔡英文稱的「中華民國臺灣」。同時,年輕人天生具備民主及自我意識,未必會在地方選舉支持民進黨,但也不會在總統大選投給國民黨,「他們最大原則就是『不讓臺灣成爲中國的一部分』。」

身爲了解臺灣社會氛圍的日本記者,野島剛針對敏感的「華獨」、「法理臺獨」及「天然獨」等統獨議題進行分析,但他受訪認爲,自己一貫立場是「臺灣並沒有統獨問題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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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認爲對臺灣而言,統一從來不是選項,也無法選擇獨立,最多就是維持現有實際獨立的狀態;反倒是中國才強調統獨,當中國強制接受臺灣統一,反對者自然被認爲是臺獨,但實際上,臺灣不容易找到所謂的「頑固獨立分子」,政府也沒有要跟着中國玩統獨遊戲,這就是現況。

野島剛以敏銳觸角道出自己的國際局勢觀察,從外交、故宮文化到新電影,以不同主題切入關心喜愛的臺灣,當被問到還對什麼題材感興趣?他露出微笑說,「接下來我要寫臺灣的棒球!」

原來熱愛運動、堪稱「棒球少年」的他,早在醞釀下一本棒球相關書籍,已訪談上百位旅日臺灣棒球選手,以及在臺灣打球的日本人,預計明年出版,「棒球跟政治很有連結,我想透過棒球,寫臺日關係一百年的歷史。」他已準備好用不同切面,帶讀者看更多的臺灣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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